2010年2月5日

Bon voyage (14)~Gina婚禮

1999/7/11 晴
明天就要回台灣了,一大早起來撥了越洋電話回家,那端熟悉的聲音竟然讓握著話筒的手微微地顫抖。

早上君帶我去一家大型購物中心以免回國後留下遺憾,兩個女生拖著一台可以放進一頭豬的巨大手推車四處尋找那些『不買會後悔一輩子』、『法國才有的』稀世珍品。這次我們忍痛地經過甜食區而沒有陷入誘惑的淵藪,可說是人生一項莫大的成就,同時,為了證實女性的消費也可以是充滿理性的,兩個人還特別挑了一種壓蒜頭的尖端科技產品,有了它,你只要把整顆蒜頭放進壓槽裡,再蓋上把手輕輕一擠,就可得到一陀新鮮的蒜頭泥,不但物美價廉,我還深信不疑這支工具將是帶領我邁向大廚的配備之一。接下來在君的推薦下買了一小罐法國香料『七里香』,據說無論加在濃湯或派上,都能營造出法式風味,可惜的是,就正因為它太便宜了(約10F左右),害我完全忘記家裡的飲食習慣根本用不到這種了不起的香料,回台後沒多久,就覺悟地把它送給朋友了。同樣的錯誤不只發生一次,我們兩個還買了一盒像鳥飼料的小米粒coscos,因為曾經在普羅旺斯吃過這種奇特的飯而印象深刻,加上它非常便宜,所以又極其興奮買下這個後來也送給朋友的奇品。

總歸一句話,當時的我跟君不會被所謂的昂貴名牌所迷惑,卻抵抗不了便宜的致命吸引力,想想也是充滿矛盾的。

下午有個重要的約會,Gina的婚禮。

以我的習慣,出國的行李中衣服是以少量輕便為最高原則,這趟法國21天行,只帶了2件長褲、一件短褲、3件上衣,怎麼變都不可能讓它們看起來像可以穿去婚禮的,幸好君慷慨地把衣服跟皮鞋借給我蹂躪,兩個人花了一些時間打扮後,快快樂樂地搭地鐵去教堂參加婚禮。

儘管穿的再漂亮,顯然還是不能使我們免於迷路。

連續走錯兩間教堂,眼看著已經遲到快45分鐘了,好不容易終於找到對的教堂衝進去,發現正在講道的神父已經讓所有的觀禮者陷入茫然的失神狀態,負責拍照的君一身鮮紅洋裝走來走去,我則坐在一旁靜靜觀察。

大約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大家突然站起來唱詩,從教堂後面傳來管風琴的聲音讓我立即神智清醒,夢寐已久的天堂之音盈滿了每個角落,整個身體彷彿就浸泡在悠揚的和絃裡,管風琴的共鳴也唯有在這種天頂挑高的大教堂才能釋放如此巨大能量,讓人覺得渺小而滿心敬畏。這位神秘的管風琴家彈得很棒,尤其婚禮退場的觸技曲令人印象深刻,讓我聽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還捨不得離開。

典禮結束後約下午5點,新人先去艾菲爾鐵塔照相,6點才正式開始晚宴。離譜的是,負責拍照的君竟然被放鴿子,眼睜睜地看著新人駕車揚長而去,看樣子他們只好自己在鐵塔下玩耍一陣子了。

我跟君先散步到Gina家跟大家聊天,此時才發現來參加的人多是拉丁血統的(Gina是哥倫比亞籍,她先生則是阿根廷籍),透露出一股陽光般的熱情氣質,與巴黎人的冷恰成強烈對比。喜宴的場地就在Gina家公寓的方形中庭裡,白色布棚、鮮花搭成的佈景跟好萊塢電影中所見如出一轍,就算新人是角頭老大,你還是會覺得整個婚禮浪漫無比,我繞著場地走一圈,一邊想像如果台灣辦桌的藍白塑膠棚全部都改成白色布棚,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結論是,還真想像不出來。

八點多的時候,Gina跟Carlos終於回來了,大家圍著他們倆一起乾杯祝賀,然後歡歡喜喜入座用自助餐。大約花了一個小時愉快用餐後,陸陸續續地來賓們皆移師到屋內準備晚會,所有的家具已被挪走,換上粉紅色的汽球跟彩帶到處飄,首先是新人開舞,穿著厚重白紗的Gina,腰枝扭起來一樣帶勁,贏得滿堂喝采。然後DJ開始放動感的拉丁舞曲,狂歡之夜就從此刻搖擺。

從來沒去過Pub跳舞的我,這下子可看傻眼了,每個人的腰都好像通了電,而且腳步奇快無比,光聽到那個音樂,除非四肢癱瘓,不然你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打拍子,我們彷彿身陷音樂的漩渦裡,唯一的求身本能就是搖擺四肢。幸運的是,大部分的人都很有耐心地教我怎麼跳,有的時候還會把裙擺撩起來讓我看他們的腳步,還有一位怪叔叔顯然嚐試要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把我教成舞國英雄,不過在我無邪地踩了好幾次他的腳後,終於讓他放棄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跳了大約一個小時後,開始有人停下來喝杯雞尾酒喘口氣,我看外面天色已暗,隨口問了一位小姐舞還要跳多久。
『整夜…..』她很愉快地回答。
『什麼?你們不睡覺嗎?』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不睡,我們會一直跳,一直跳…..』說著說著音樂又放了起來,她伸出手拉我過去跳,環顧四週的人,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放下酒杯從新舞動起來。

跳舞是一件愉快的事,我想這個結論完全正確。不過假如你穿的鞋子恰且小了一號時,愉快的感覺會馬上變成生不如死。

我低著頭看著腳上那雙跟君借來的靴子,每踩一步都活像抽筋般地抽痛,將近半天的地心引力加上興奮的跳舞,腫脹的腳顯然已經無法安分地待在原本就有點緊的鞋裡。就在苦撐了幾首舞曲後,我不得不想像如果再持續站立個10分鐘,待會恐怕要把鞋子剪開才有辦法使雙腳免於壞死的可能。

我告訴君這個煞風景的生理狀況,看一下錶已晚上11點多了,再不走就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回家,也只好依依不捨地跟這群可愛的新朋友道別。一踏出大門,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鞋子脫下來,不顧別人異樣的眼光打著赤腳一路走向地鐵站,反正明天就回台灣了,我才不管丟不丟臉。

跳舞後的餘興、紅腫的雙腳、拎在手上的鞋子、凌晨冷清的地鐵,那一段的歸途,哈哈,真是畢生難忘。

1999/7/12 日安,巴黎,今天我將要離去。

今天天氣真好。

背起大背包跟君走上繁忙的街道,最後一次仔細地看著身邊經過的巴黎人,心想這三個星期下來或許對住在這裡的人來說不過平凡如昔,但對我來說卻是滿載而歸,對旅行者來說,這樁物超所值的交易是值得暫拋一切熟悉事物來換取的。

而何其幸運,這趟旅程我並不孤單。

君的熱誠款待把友情的定義發揮到極致,我們有許多共同點,比如熱愛迷路、節儉成性、膽大包天等,都讓每天的探險過的多采多姿。還有具藝術家氣質的洪、精明能幹的金、親切的素描老師、以及熱情如火的Gina,能夠認識他們,好幸福。

於是踏上歸途的時候,心滿意足而無遺憾。

這樣剛好,時間剛好,地點剛好,體力剛好,我無法要求再多。

完成於公元2000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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